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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26日发(作者:)

盖梯尔问题、认知运气与可能世界——诺齐克敏感性理论对

怀疑主义的回应

丁晓军

【摘 要】在对知识成立条件的探索中,运气对知识的摧毁作用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

为了排除这种与知识不相容的认知运气,诺齐克从可能世界理论出发提出敏感性理

论,主张只有当认知主体的信念状态能够对命题的真值进行追踪的时候其真信念才

能算作知识.敏感性理论成功解决了诸多盖梯尔反例,深化了人们对知识的理解与把

握.面对怀疑主义的挑战,敏感性理论一方面承认自己无法证明怀疑主义者的假说是

假的,另一方面则在此基础上继续说明人类的日常知识何以可能.然而在对怀疑主义

的处理过程中,敏感性理论由于拒斥了知识封闭原则从而受到诸多责难,而敏感性是

否是真信念成为知识的充分必要条件也受到克里普克等哲学家的质疑.

【期刊名称】《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6(022)006

【总页数】7页(P23-29)

【关键词】敏感性理论;盖梯尔问题;认知运气;可能世界;怀疑主义;知识封闭原则

【作 者】丁晓军

【作者单位】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陕西西安,710049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B017

知识的定义作为知识论的头等问题一直争议不断,从未真正达成共识。虽然前有柏

拉图“得到辩护的真信念”(JTB)这个三元模式曾广为流传并为多数人所接受,但

是这个经典定义也始终伴随着质疑的声音。等到盖梯尔仅有3页的著名论文一经

发表,被冠以“盖梯尔问题”的各种反例争相涌现,从而使得任何一个不管是为了

维护还是修正柏拉图定义的、试图解决盖梯尔问题的方案几乎都在被提出的同时立

马就面临着新的盖梯尔反例。这样的“乱象”一度令哲学家们怀疑是否对知识进行

定义的尝试注定是徒劳无功的。但是如果我们对知识的本性不能进行深入剖析,那

么我们何以在科学研究(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声称获得了相应的知识呢?于是,

一些富有野心与洞察力的哲学家继续围绕着盖梯尔问题,从不同的角度提出新的解

决方案;而在这些努力当中最值得关注、最令人耳目一新的当属敏感性理论。这一

理论认识到知识与运气的不相容,于是在“反运气”的旗帜下,运用可能世界理论

来排除“摧毁知识的认知运气”,以期获得真正的知识。

知识与运气的不相容在直觉上很容易为人们所接受。一方面,知识通常被认为是严

肃认真的,是通过一定可靠的方式获得的;另一方面,运气则是一种偶然与巧合,

是不为人力所控制的。如果所谓“知识”的获得是出于运气,这就等于说这样的

“知识”是意外之财,看上去也就不值得我们将之尊为知识。[1]因此,一旦在对

知识的侦查中发现运气的痕迹,哲学家的做法通常要么是立马将这样的命题排除出

知识之列,要么就会在这样争议性的命题面前举棋不定、各执一词。

历史上对运气的这种排斥可以追溯到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苏格拉底与数学家

泰阿泰德在讨论什么是知识时,泰阿泰德提出“知识是真判断(true judgment)”,

苏格拉底随即进行了反驳:假设在一场法庭审判中,嫌犯甲确实是犯了他所被指控

的罪行,但是控方却苦于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甲就是真正的罪犯;不过控方运

用自己精湛的论辩术与华丽的修辞,甚至不惜伪造假证据,在民间散布不实流言,

从而成功使得陪审团相信甲就是真正的罪犯。在这个事例中,陪审团对整个案件的

最终判断是真的,但这样的“真判断”真的就是知识吗?苏格拉底对此持否定态度。

陪审团形成这样的判断是受控方修辞术的影响,或者缘自未经证实的所谓“证据”

以及坊间传闻,由此形成的判断通常并不可靠而常常是假的,因此在这个例子中这

个判断居然是真的无疑是十分幸运的。而正是由于这种运气的出现,使得陪审团最

后即使得到了真判断我们也不能认同他们获得了知识,这其中的运气成了摧毁知识

的元凶。

由于我们是在认识论的视野中讨论知识与运气的问题,此间出现的运气通常也被称

为认知运气(epistemic luck)。认知运气最典型的例子是“幸运猜测”(lucky

guess),恩格尔(Mylan Engel Jr. )提出“红桃J”[2]的例子来对此进行阐释:迪

伦是一个痴迷尤克纸牌①的玩家;在一次牌局中,庄家问迪伦他认为在那副刚刚洗

过的纸牌中最上面那张是什么牌;迪伦想了一会儿,因为他自己是喜欢右王牌的,

而此轮王牌花色是红桃,于是他就相信最上面那张牌是红桃J;在迪伦说出了他的

信念之后,庄家翻开最上面那张牌,而那张牌恰好就是红桃J。在这个例子中,我

们能同意说迪伦拥有知识吗?显然不能。毕竟这是一副随机洗过的牌,迪伦也没有

在庄家洗牌的过程中瞥见最上面那张牌的牌面,他之所以相信最上面那张牌是红桃

J仅仅是出于他对右王牌的喜好,这种特殊喜好也不会增加迪伦之信念为真的概率,

所以这样的随机事件为真的概率只有1/32(假设这副牌中一共有32张牌)。这种

“幸运猜测”之所以不能被承认为知识其原因是双重的:一方面,迪伦的信念之为

真是出于运气,认知运气切断了由真信念向知识过渡的桥梁;另一方面,迪伦的真

信念是没有得到辩护的,他对右王牌的喜好不能成为对他的信念的合法辩护。

在上面“红桃J”的例子中我们看到了认知运气是如何摧毁“幸运猜测”这种没有

得到辩护的真信念的,而盖梯尔的两个经典案例[3]则向我们展示了认知运气是如

何摧毁得到辩护的真信念的。在盖梯尔的两个例子中,我们之所以不承认Smith

所持的“得到辩护的真信念”是知识正是因为Smith的信念之为真完全是运气使

然,是偶然的结果。

盖梯尔问题出现之后,面对认知运气的侵袭,哲学家们面前的主流道路是要么全盘

放弃柏拉图的三元模式、把知识当作不可分析的原始概念,要么仍然保留这个三元

模式但是对其进行改造。选择后者的哲学家通常或者对“辩护”条件进行限制、诉

诸一个更为严格的“辩护”概念,或者为这个三元模式增加额外条件,使其成为四

元甚至更多元的知识模式。对“辩护”条件进行限制的进路或者是对证据的质量进

行把关(比如要求辩护中不能有错误证据或者不能有本质性的错误证据),或者是对

辩护的过程进行限制(比如过程可靠性理论),或者是对辩护与真理之间的关系提出

更高要求(比如要求证据与真理之间具有因果关系)。这些解决方案都成功化解了部

分由认知运气带来的反例,但立马又面临着源源不断的新反例。而彼时可能世界理

论的兴起则让被认知运气折磨得苦不堪言、几近绝望的哲学家们看到了新的曙光,

为他们寻找知识的额外条件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资源。于是,为了反对运气,敏感性

理论适时地被提出,以排除运气在知识中的出现②。

盖梯尔反例的一个特征是,命题p的真值原本可能为假,但由于某种认知运气的

出现使得p最后还是成真;不过由于这种运气的隐蔽性,主体S对p的信念完全

忽视了p可能为假的情况,从而S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盲目地”将p视为理所当

然地、原本就为真。敏感性理论看到了这个问题,进而要求主体S对p的信念必

须对p的真值是敏感的[4]。在诺齐克(Robert Nozick)看来,主体S知道p当且

仅当:

(1) p是真的;

(2) 经由某种方法或者某种导致其形成信念的方式M,S相信p;

(3) 如果p不是真的并且S使用M来对是否p形成信念,那么S不会经由M相信

p;

(4) 如果p是真的并且S使用M来对是否p形成信念,那么S会经由M相信p。

需要注意的是,(3)和(4)这两个条件句都是虚拟条件句(subjunctive

conditional)③,亦称反事实条件句(counterfactual conditional),而不是我们通

常所谓的实质蕴含。如果我们暂且忽略方法M这个因素,以“Bp”代表S相信p,

并采用刘易斯(David Lewis)的反事实蕴涵符号“□→”,那么我们可以将敏感性的

以上四个条件形式化为:

(1) p,

(2) Bp,

(3) ~p □→ ~Bp,

(4) p □→ Bp.

运用刘易斯的可能世界理论④,诺齐克对虚拟条件句(3)和(4)进行了阐释。虚拟条

件句(3)为真当且仅当在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可能世界里,如果p是假的,那么S

不会经由方法M相信p;虚拟条件句(4)为真当且仅当在与现实世界邻近的可能世

界里,如果p是真的,那么S会经由方法M相信p。[5]对于可能世界的远近排序

是根据这些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相似性,“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世界是与现实世

界最相似的世界,它与现实世界之间只有非常微小的差别;而与现实世界相距最遥

远的世界是与现实世界最不相似的世界,它与现实世界之间具有巨大的差别”[6]。

如果条件(3)和(4)同时得到满足,那么就可以说S对p的信念追踪(track)了真理,

因为Bp的真值与p的真值始终保持了一致。

诺齐克认为,对于一个虚拟条件句来说,前后件同时为真并不足以推出整个条件句

为真;敏感性的条件(1)和条件(2)并不实质蕴含条件(4),条件(4)并不是冗余的。

诺齐克规定,如果S不仅在现实世界中正确地相信p,而且在与现实世界相邻近的、

p为真的所有可能世界里也相信p,那么虚拟条件句(4)才为真。值得注意的是,

条件(3)和条件(4)所覆盖的可能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邻近距离亦即相似程度是不一样

的:条件(3)诉诸的是p为假并且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那些可能世界,而条件(4)诉

诸的则是p为真并且与现实世界邻近的那些可能世界,因而条件(4)所关涉的可能

世界其覆盖半径通常要更大;但是它们之间并不会相互重叠,因为如果我们保留不

矛盾律的话,在同一个可能世界里p不可能既真又假。这也说明了在敏感性理论

中,S的信念对于p为真(p)的敏感性要强于S的信念对于p为假(~p)的敏感性。

敏感性理论可以用来解决许多盖梯尔反例,其巨大的解题功能也是人们如此关注该

理论的主要原因。在盖梯尔的第一个反例中,假如并非“将得到工作的那个人口袋

里有十枚硬币”(~p),也就是说Smith口袋里没有十枚硬币;由于Smith仍将相

信Jones会得到工作,并且相信Jones口袋里有十枚硬币,他对p的信念其实是

与他自己的口袋里有没有十枚硬币无关的,所以他会仍然相信“将得到工作的那个

人口袋里有十枚硬币”(Bp)。因此该例子不能满足敏感性条件(3),因而相关信念

也就不能成为知识。而在盖梯尔的第二个反例中,假如并非“Jones拥有一辆福特

车,或者Brown在巴塞罗那”(~p),也就是说Jones没有福特车,Brown也不

在巴塞罗那;由于Smith仍将相信Jones拥有一辆福特车,他对p的信念其实是

与Brown在不在巴塞罗那无关的,所以他会仍然相信“Jones拥有一辆福特车,

或者Brown在巴塞罗那”(Bp)。因此这个例子也不能满足敏感性条件(3),因而相

关信念就同样也不能成为知识。敏感性理论对这两个经典案例的解决向我们表明,

S的真信念p要想成为知识,这种信念的状态就必须敏感于p的真值;如果情境

已经发生改变,使得p的真值由真变假,或者由假变真,而S对p的信念状态却

没有随之同步发生改变,那么这种认知上的迟钝性即表明了S在现实世界里也并

非真正知道p,而只是出于运气才使得看上去貌似S“知道”p。

对于诺齐克来说,敏感性理论的优越性不仅在于它能解决许多通常的盖梯尔反例,

更在于它能被用来回应怀疑主义的挑战,而怀疑主义实质上是更深刻的盖梯尔反例。

某些怀疑主义者质疑人类能够知道任何东西,他们认为我们完全有可能生活在由一

个邪恶魔鬼(evil demon)所造成的幻觉里,或者在做梦,或者人类是被神经学家所

操控的缸中之脑(brain in the vat),因而我们当下的感知甚至是整个一生的所有经

验都是假的。怀疑主义的这种质疑虽然显得荒诞离奇,但仍然在逻辑上是可能的。

一旦我们接受了怀疑主义,认知运气将成为普遍的、无处不在的,因为如果我能获

得知识,那我就得侥幸生活在一个“正常”世界里,而不是生活在幻觉或者梦境中;

而这完全就是一种运气了,毕竟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并不是人类所能够选择的。不

过诺齐克的目标和贡献并不在于拒斥怀疑主义、证明怀疑主义是错的,而是在接受

怀疑主义所说的这种可能性的基础上进而说明为什么知识仍然是可能的、为什么我

们的大部分知识仍然是成立的[7]。

(一) 日常知识的可靠性问题

诺齐克认为怀疑主义的立场具有很强大的力量,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怀疑主义犯了

某种低级错误而将其忽略,敏感性理论也不能证明怀疑主义是错的。假设怀疑主义

者的假设是真的,比如说我们真的生活在梦境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然会相信自

己生活在一个“正常”世界里,而不会相信自己真的生活在梦境里,因此条件(3)

不能得到满足。如果一个人在幻境里和在现实世界里拥有完全相同的信念,那么幻

境和现实就是在信念上等同的(doxically identical)。怀疑主义者正是向我们描述

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在信念上等同的可能世界,比如梦境或者幻境,只不过在这个可

能世界里S相信的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虚假的。诺齐克认为,这就好比视觉上我们

获得的仅仅是三维物体的二维平面投影,不同的三维物体如果被放置在合适的方向、

角度,就可能得到相同的二维平面投影;同样的道理,不同的世界也可以导致我们

形成完全相同的信念。

在诺齐克看来,正是由于我们对p的信念和p这个事实并不是直接关联在一起,

而是通过一定的媒介进行联结,这才给怀疑主义对人类知识的挑战留下了空间。假

设Bp和p之间的中介链接是L,也就是说由p产生L,主体S通过L进而相信p。

问题在于,产生L的可能并不是p而是其他事实q;然而,尽管是q产生了L,主

体S在看到L后还是联想到了p并进而相信p,虽然事实上p并不是真的。总的

来说,S犯了肯定后件的谬误:((p→L)∧L)→p。例如,我有一个信念“外面正在

下雨”,这个信念对应着一个事实。在这个信念和这个事实之间作为中介的是我的

感知:我的视觉神经系统中呈现出下雨的景象,我的听觉神经系统传递来滴滴答答

的雨声,我的触觉神经系统感受到雨水的冰凉。通常我们会把如此真切的感知视为

知识的最佳来源,但是怀疑主义者指出,我们会产生这些感知可能只是大脑受到相

应的电化学刺激,我们可能正躺在一个神经心理学家实验室的椅子上,身体上贴着

各种电极,外面实际上阳光灿烂。怀疑主义者提出的这种可能性确实是自洽的并且

是十分深刻的,对知识的深入研究要求我们对这种情况进行正面回应。

(二) 知识封闭原则的失效

虽然从“我们不知道怀疑主义者的假设是假的”到“我们不知道任何东西”似乎只

有一步之遥,但是诺齐克认为敏感性理论并不会跨过这一步从而导致普遍怀疑。我

们首先来看看怀疑主义者是如何论证“我们不知道任何东西”的:

①我知道如果我正在电影院看电影,那么我不是在实验室中一个被控制的缸中之脑;

②我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在实验室中被控制的缸中之脑;

③我不知道我正在电影院看电影。

将以上论证形式化后的结果如下:

①K(p→q)

②~Kq

③~Kp

这里的p可以代入任何我的感知,比如“我正在办公室写论文”“我正在太浩湖

滑雪”等等;而q可以代入怀疑主义的任何一种假说的否命题,比如“我不是生

活在由一个邪恶魔鬼所造成的幻境里”“我不是在做梦”等等。要检查这个论证是

否可靠我们先来看其两个前提是否为真,再看其形式是否有效。前提①所声称知道

的是“如果我正在电影院看电影,那么我不是在实验室中一个被控制的缸中之脑”,

这个命题的逆否命题是“如果我是在实验室中一个被控制的缸中之脑,那么我并非

正在电影院看电影”,而一个在实验室里的缸中之脑当然不会跑到电影院去看电影。

前提②说的是我们不知道“怀疑主义者的假设是假的”,这一点已经在上文中得到

说明。因此这个论证的两个前提都是真的。那么它的形式又是否有效呢?该论证形

式是知识封闭原则(epistemic closure principle)⑤的一个变体。知识封闭原则有

不同的版本,最简单、常见的一种是:

K(p→q)

Kp

Kq

该原则意味着,从某个已知的东西p移至某个已知被p所蕴含的东西q,并不会

把我们带到知识的封闭区域之外。知识封闭原则在直觉上是不证自明、似乎无法拒

绝的。但是既然怀疑主义者的论证其两个前提都是真的,而我们又不愿意接受它的

结论,那我们就只能攻击其论证形式,也就是拒斥知识封闭原则。

诺齐克反对知识封闭原则的理由是,即便S知道p→q,S也知道p,但是S却有

可能不知道q,因为q有可能不满足敏感性理论的条件(3)。尽管p→q,但是p为

假的虚拟情形与q为假的虚拟情形是完全不同的。“我是一个西安人”这个事实

蕴含“我是一个中国人”这个事实,然而想象假如我并非一个西安人的情形和想象

假如我并非一个中国人的情形却是完全不同的。正如这两者所出现的那些可能世界

可能是非常不一样的,在那些可能世界里的信念也可能是非常不同的。诺齐克指出,

当(p→q)∧~(q→p)时,p就是一个比q更强的命题,因此~q就是一个比~p更

强的命题,从而我们就完全没有理由认为“~p成立并且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可

能世界W1与“~q成立并且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可能世界W2对S来说是信

念上等同的。因此,诺齐克断言,知识封闭原则的失效正是源于条件(3)的这种非

封闭性,而任何将条件(3)作为知识的一个必要条件的理论都不能满足知识封闭原

则;进一步地,知识之成立所需满足的任一条件如果不满足知识封闭性,那么整个

知识就会变成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更为重要的是,根据敏感性理论,S的信念p

是否是知识部分地取决于当p为假时S的信念状态如何;知识封闭原则只说了p

和q为真的情况,而并没有言及p和q为假的情况,这样一来便不能对p和q的

全部可能真值进行追踪。

诺齐克还进一步指出怀疑主义者在知识封闭原则上的自相矛盾性。一方面,怀疑主

义者的一个论证是“如果你在做梦,你还是会相信你没有在做梦;因此你不知道你

没有在做梦”⑥,这个论证实际上承认信念应该与事实同步变化、接受了条件(3),

也就拒斥了知识封闭原则。但是另一方面,上文中怀疑主义者证明“我不知道我正

在电影院看电影”的那个论证又预设了知识封闭原则。因此,怀疑主义者一方面接

受知识封闭原则,另一方面又拒斥知识封闭原则,用诺齐克的话说,他们“不可能

两次都是对的”。不管怀疑主义者自身想要如何对知识封闭原则进行取舍,诺齐克

的观点是:当怀疑主义者拒斥知识封闭原则并且作出推论说我们不知道“怀疑主义

者的假设是假的”时他们是对的,而当怀疑主义者接受知识封闭原则并且作出推论

说我们几乎不知道任何东西时他们是错的。

敏感性条件无疑是能排除大部分认知运气的,但是条件(3)和(4)对真信念形成知识

是否单独必要(individually necessary)、共同充分(jointly sufficient)呢?克里普

克(Saul Kripke)对经典的假谷仓(Barn Façades County)案例进行改造,提出了

“红色谷仓”[8]的案例来反对敏感性条件的充分性,试图表明并非满足敏感性理

论四个条件的命题都是知识。假设Henry正开着他的汽车穿过一个乡村,他看到

了一个红色的谷仓。然而不为Henry所知的是,尽管他此次看到的是一个真的谷

仓,但是在这个乡村里散布着大量假谷仓,因为村民们想让自己的村庄看上去显得

更富庶。不过,所有的假谷仓都是黄色的,而所有的真谷仓都是红色的。因此,对

于Henry来说,他的信念“我经过了一个谷仓”不是知识,因为该命题不满足条

件(3):在与现实世界最邻近并且Henry看到的是一个假谷仓的可能世界里,

Henry还是会相信他面前是一个真谷仓。但是,他的信念“我经过了一个红色谷

仓”却是知识,因为它满足了敏感性理论的所有条件:假如Henry面前不是一个

红色谷仓,那就是一个黄色的假谷仓,那么他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红色谷仓,因此该

信念满足条件(3);假如Henry面前是一个红色谷仓,那也就是一个真谷仓,那么

他会相信这是一个红色谷仓,因此该信念也满足条件(4)。然而,直觉上我们认为

Henry既不知道他开车经过了一个谷仓,也不知道他开车经过了一个红色谷仓。

更为严重的是,Henry在知道“我经过了一个红色谷仓”的同时却不知道“我经

过了一个谷仓”,这一结论由于违反了知识封闭原则而显得很荒谬,而这也正是诺

齐克拒斥知识封闭原则的一个不可避免的后果。

诺齐克之后的许多哲学家对敏感性理论的转述与理解只强调条件(3)而常常忽略了

条件(4),认为条件(4)是多余的、无用的[9]。但在诺齐克看来,完美的敏感性意味

着信念与事实要共同变化,条件(3)要求信念敏感于p的假,条件(4)则要求信念敏

感于p的真,而且条件(4)可以用来排除被条件(3)错放进来的漏网之鱼。举例来说,

假设S是一个被神经学家所操控的缸中之脑,并且通过对他的大脑进行相应的电

化学刺激,使得S相信他自己是一个缸中之脑,他也相信他之所以会形成种种信

念是通过电化学刺激的方式。S的信念都是真的,他似乎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而

且他的这种信念状态是满足条件(3)的:如果他不是以电化学刺激的方式获取信念

的缸中之脑(~p),那么他就不会相信自己是以电化学刺激的方式获取信念的缸中

之脑(~Bp)。但是我们直觉上并不认为一个缸中之脑能拥有任何知识,而条件(4)

正好能解释我们的这种直觉:如果S是以电化学刺激的方式获取信念的缸中之脑

(p),在一个与现实世界相邻近的可能世界里,S可以被刺激形成任何信念,他可

能经由一定的电化学刺激从而相信自己是一个正常人而并非缸中之脑,从而也就不

会相信自己是以电化学刺激的方式获取信念的缸中之脑(~Bp)。如此一来,S的这

种信念状态就不能满足条件(4),因此也就不能说S具有相应知识。

即使我们接受条件(4)的必要性,条件(3)又是否必要呢?索萨(Ernest Sosa)指出,

如果知识必须满足条件(3),那么我们的许多日常知识都将成为不可能。他举了

“垃圾滑槽”[10]的例子来阐释他的观点。假设在我出门乘电梯的时候,我把一袋

垃圾沿着高层公寓的垃圾滑槽扔下来。根据我的推测,我知道“这袋垃圾将很快到

达地下室”。但是万一这袋垃圾最终令人难以置信地没有到达地下室呢?发生这种

情况的原因可能在于这袋垃圾在往下滑的途中被滑槽里的什么东西给钩住或者绊到

了。但是这种极为罕见的情形并不会在我扔下这袋垃圾的时候影响我的判断,所以

我还是会预测这袋垃圾将很快到达地下室。如此一来,我的信念似乎就不能满足条

件(3)了。但是在索萨看来,“这袋垃圾将很快到达地下室”无疑是知识,并且如

果我们否认这样的知识的话,那我们一切关于未来的归纳性知识都将被排除出知识

之列。其原因在于,我们对未来的预测通常基于对以往经验的归纳,由此形成的假

说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地形成真理,而是一直向外部世界开放,随时做好被新的证

据所修正的准备。以往每一次我把垃圾袋沿着垃圾滑槽扔下去后这袋垃圾都能顺利

到达地下室,但是这也不能排除会在某些时候由于发生了像我们这个例子中的特殊

情形,使得垃圾袋不能像以前一样按照我的预测来行动。如果因为这种错误预测和

归纳不能满足条件(3)我们就把它们斥为非知识,那么我们几乎所有日常知识都将

会受到驱逐,毕竟归纳可以说是渗透进人类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了。另外,敏感

性能否是我们拥有逻辑真理这种知识的一个必要条件,对于这一点索萨认为也是值

得怀疑的。毕竟,我们几乎无法想象逻辑真理为假的那些虚拟世界会是怎样,而这

个问题最终也导致诺齐克放弃对与逻辑真理相关的知识提出敏感性的要求。

除此以外,如果我们采用敏感性理论,那么我们也不能拥有“概率极低的事情不会

发生”这类知识。沃格尔(Jonathan Vogel)提出的“守夜人”[11]的例子即说明了

这种情况。在银行周四关门之后与周五开门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银行保险库里的钱

被偷了。没有迹象显示保险库是被外力强行打开的,因此窃贼肯定是正确地拨开了

保险库的密码。只有银行行长和财务主管两个人知道密码的组合,并且他们都没有

将密码告知他人;而在事发的那段时间里,银行行长正在医院接受手术。因此,财

务主管被作为这场盗窃案的嫌犯进行起诉。在庭审过程中,财务主管的辩护律师指

出,在事发当晚,守夜人在巡视的过程中会多次经过保险库,他可能纯粹靠运气正

确地拨开了保险库的密码然后拿走了钱。在这个例子中,假设守夜人确实是无辜的,

我们能拥有“守夜人没有靠运气猜出保险库的密码”这条知识吗?由于靠运气猜出

保险库的密码组合的概率是极低的(假如这个密码是0~9这10个数字的9位数组

合,那么这种运气的概率就只有10亿分之一),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我们知道

“守夜人没有靠运气猜出保险库的密码”。但是根据敏感性理论,假设在某一个与

现实世界最邻近的可能世界里,守夜人真的靠运气猜出了保险库的密码,而认知主

体S以相同的方式形成判断,根据他对概率的计算,他仍然会相信守夜人没有靠

运气猜出保险库的密码,因此S在现实世界中不知道“守夜人没有靠运气猜出保

险库的密码”,这样的结论是与我们的直觉明显相冲突的。

敏感性理论希望通过对条件(3)和(4)的引入从而确保主体S获得真信念p不是出于

认知运气,而是成功追踪了p的真值。由于对可能世界理论的创造性应用,敏感

性理论成功化解了以前的理论所无法应对的诸多(并非全部)盖梯尔反例,使人们对

知识的理解与把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怀疑主义可以说是所有知识理论都必须

面对的一个劲敌,因为根据某种怀疑主义,我们有可能生活在幻境或者梦境中,这

样的话就不能拥有任何日常知识;而敏感性理论对怀疑主义的应对则表明即使我们

不能证明怀疑主义的假说是假的,那也并不会导致我们失去日常知识。但是敏感性

理论在处理怀疑主义的过程中丢弃了知识封闭原则,这一点令将该原则奉为真理的

许多哲学家颇为不满。更为严重的是,如果敏感性是真信念成为知识的充分必要条

件,那么许多对未来的预测性知识、归纳性知识以及“概率极低的事情不会发生”

这类知识都将被排除出知识之列。不过,还是有许多哲学家认为已有的对敏感性理

论的攻击并不成功,该理论关于知识的说明仍然是切实可行的;实际上,后续的关

于知识的种种学说从来没有真正放弃敏感性理论;敏感性理论可以受到质疑,却无

法被忽视。[12]应该说,尽管敏感性理论无论如何都不是完美无缺的,它的启发性

和开创性意义却是显而易见、毋庸置疑的。正是由于它率先将可能世界理论引入对

知识的分析,后续的哲学家才能沿着这条道路对敏感性理论进行批判与借鉴,从而

形成解释力更强的新理论(比如安全性理论[13])。

注释:

① 起源于欧洲的尤克(euchre)纸牌游戏通常使用一副包含32(或者24、52)张牌的

纸牌,包括从7到A的四种花色牌。王牌花色确定之后,最大的牌是王牌花色的J,

也称右王牌;与王牌花色颜色相同的另外一个J是第二大,也称左王牌。假设某轮

的王牌花色是红桃,那么右王牌就是红桃J,而左王牌则是方块J。

② 也有哲学家主张,如果我们坚持运气与知识是不相容的,就会使人类陷于一无

所知的境地;因此,知识必定要与某些运气相容,比如命题性运气、存在性运气、

能力性运气和证据性运气,而真理性运气是与知识不相容的。参见:丁晓军.盖梯

尔后的认知运气问题研究——知识与运气何以相容?[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

2016(3): 27-32.

③ 根据可能世界理论,要判断p□→q是否为真,只需检查在那些p为真并与现实

世界相邻近的可能世界里q是否也为真。这也就意味着,一方面,那些与现实世

界相距较远的可能世界是不予考虑的;另一方面,与现实世界相邻近的可能世界可

以是不止一个的,q必须在“所有”(有些哲学家主张是“大部分”)这些p为真并

与现实世界相邻近的可能世界里都为真。

④ 诺齐克声称他不诉诸、也不刻意支持任何一种特定的可能世界理论,他只是在

可能世界理论能以一种尤其清晰的方式来说明问题的时候才使用这种理论。不过我

们通常还是认为诺齐克的可能世界理论虽然有其独特性,但基本还是来自于刘易斯

的经典理论。

⑤ 对该原则中的蕴含关系有实质蕴含、虚拟蕴含或者逻辑蕴含等不同解读。

⑥ 针对怀疑主义的这个论证,敏感性理论可以作如下回击。一方面,条件(3)并不

讨论p在其中为假的所有可能世界,而只关注那些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可能世界;

另一方面,虚拟蕴含不同于逻辑蕴含,它并不要求在所有p为假的可能世界里S

都不相信p。因此,如果在某一个可能世界里“我在做梦(亦即并非我没有在做梦),

但是我相信我没有在做梦”(~p∧Bp),条件(3)仍然可能成真,只要这种情形所发

生的可能世界不是与现实世界最邻近的、不在我们的考察范围内即可。梦境的问题

是比较微妙的,有时候我们在梦中确实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可能是因为梦中的

世界出现了与现实世界很不同的特性,比如一个经常被用来辨别自己是否在做梦的

方法就是打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能否感受到疼痛;如果没有任何痛感的话,就证

明我们是在做梦;或者如果出现了死者复生、瀑布逆流等违反自然规律的现象也能

说明我们不是在现实世界里;正如在电影《盗梦空间》中,有一个陀螺能帮助莱昂

纳多在现实和梦境之间进行区分——如果陀螺一直旋转就表明他是在梦里,如果

陀螺最终会停下来就表明他是在现实里。因此,对于梦境与现实的区分似乎并不像

怀疑主义者想象的那样完全不可能。不过对于幻境和缸中之脑这两种可能性,它们

与现实的区分似乎更为困难,因为邪恶魔鬼和神经学家如果足够狡黠、聪明的话,

他们可以制造出与现实世界在信念上完全等同的虚拟世界,我们似乎找不到类似的

“莱昂纳多陀螺”能够将这样的虚拟与现实相互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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