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山寨制造”兴衰启示录

“山寨机”产业，在经历一段疯长期后已经危机重重，因为“山　

政府规范“山寨机”产业的序幕，也　

掀起了各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　

和评论，即使是中国最严肃最受人　

寨”产业在打破现有游戏规则后，并没有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新规　

则，其内在的“自我毁灭”机制和外部的“挤压”效应已经显现。　

尊敬的媒体《南方周末》，在奥运期　

放大了看，“山寨”背后的民营力量，既是改革３０年来中国　

间也不惜版面报道“山寨制造”，讲　

奇迹的动力，也蕴涵着中国经济的很多秘密。为什么“中国制造”　

述“山寨”浪潮的第二波如何席卷　

频繁受抵制？为什么中国没有产生一批世界级企业？为什么深圳　

数码相机和平板电视产业。在股　

“山寨制造”和中国经济在２００８年一起陷入低谷？　

市、房市和全球经济都暴跌的２００８　

年，“山寨”俨然和“中国举重队”一　

深圳“山寨制造　＂兴衰启示　

录　

样，成为“坚挺”的代名词。　

。潘九堂　

危机重重欲罢不能　

事实上，表面风光的山寨机产　

业，在成功“伤害”并抢占了外资和　

所谓国产手机品牌的部分领地后，　

也开始了“自我毁灭”历程。由于大　

量厂商的低层次、同质化竞争，山　

寨机产业的真实状况是：供应过　

剩，渠道库存积压严重，单机利润　

在深圳，手机行业的从业者可　万计，分布在深圳郊区及周边地　

已经由２００６年的人民币数百元，　

能超过了十万。由他们组成的　

区，从业人数以百万计。　

降至２００７年的百元左右，再降到　

２０００家左右手机生产商和贸易商，　

他们可能是这个亢奋城市里　

目前的几十元到几元不等。甚至亏　

主要分布在以赛格广场、电子科技　

最亢奋的一群人，尽管很多人的眼　

损出货。大多数山寨机厂商在为今　

大厦和现代之窗等写字楼为代表　睛看起来明显睡眠严重不足。他们　

天的富足甚至温饱搏杀，几乎没有　

的华强北，以及位于深圳中心区附　的早晨从中午开始，到深夜结束，　人关心明天的午餐在哪里。　

近的车公庙工业区，并零星散落在　

几乎没有周末。他们穿着随便，反　

一

位山寨机老板估计说，２００８　

深圳科技园等一带。规模几十人以　

应敏锐，有接不完的电话，语速极　

年赚钱的山寨机厂商不到１／３，另　

上的手机公司通常在华强北有销　

快而且有些焦躁不安，只有在和客　

外１／３是持平，还有１／３是亏损的；　

售办公室，并在车公庙或者其它较　

人抽烟、喝功夫茶的时候，他们才　

而２００７年赚钱的山寨机厂商比例　

偏的地方有采购和项目管理部门，　会慢下来一会儿，有时会瘫坐在沙　超过１／２，２００６年则几乎人人赚钱。　

很多小公司只在华强北有小型办　

发上。他们很多人的办公室在深圳　

从事手机闪存业务的创兴电子公　

公室且集各种职能于一体，只有少　

最高的写字楼里，但这并不妨碍他　

司市场经理潘华萍也表示，山寨机　

数大型公司有自己的组装工厂，而　们中的一部分人拖家带口去公司、　

产业其实在２００６年已经达到了顶　

绝大多数公司的生产都是外包的。　

当着客人大骂脏话和在茶几上抠　

峰，２００７则是２００６年的延续，从　

由于没有工厂，加上业务往来以现　脚丫子——他们中有人是海归，有　２００７年底开始，山寨机产业就进入　

金结算为主，相比江浙民营企业，　人是博士，有人从前可能是手机店　

了低谷，至今没有大的起色。至于　

他们的崛起和衰退都显得悄无声　

员，甚至还有人刚刚洗净泥脚上　

２００９年，山寨机厂商普遍的预期是　

息。　

岸。　

更坏。　

每天，他们接收手机行业的最　

这些将自己的职业自嘲为“做　正因为如此，“跑路”成为２００８　

新流行信息，在网上或网下接见从　

机（妓）”的草根英雄，“官方”和主　年的山寨机产业的流行语之一。即　

全国甚至全世界各地来华强北“朝　

流媒体对他们的最新称呼是制造　

使是２００７年最成功的山寨机厂　

圣”和采购的手机经销商，并通过　“山寨机”的“山大王”。如果说过去　

商，也有想“跑路”的嫌疑，很多从　

配套的手机主板、外观设计、模具、　几年还只是《国际电子商情》这类　业人士都在为是否“跑路”作痛苦　

壳料和组装料供应商以及组装工　敏锐的专业媒体对他们有所关注　

抉择。他们中不少人当年是从电话　

厂和物流公司，在最短的时间以最　的话，那么在２００８年夏天，他们的　

机、传呼机、音响、ＶＣＤ、ＤＶＤ、ＭＰ３、　

低的成本将这些需求变成产品。围　名声已达到了顶峰。在奥运会开幕　

ＮＰ４等产业一路杀过来的，最后都　

绕他们的零组件供应商可能数以　

前的两个月，ＣＣＴＶ的报道，揭开了　进入了手机行业，汇成一支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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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队伍。我的一位朋友说，类　

互联网上广泛流传着一份就　

过剔除牌照和知识产权成本，减少　

似炒股炒久了的人对普通工作不　职于华为战略与营销部门的潘少　

质量、营销，售后、客户群成本，获　

再感兴趣一样，对于做过手机行业　

钦和杨奕编撰的《山寨机的蓝海战　得了低成本优势，同时通过增加各　

的人来说，其它行业都索然无味，　略》报告，它很准确地分析了山寨　种功能和创造独特的个性，开辟了　

因为很少有行业能够像手机产业　机的成功之道：中国和全球市场的　

新的蓝海。　

一

样让人亢奋和感到惊险刺　

多层次、多元化；手机的日常消费　

不过，十分可惜的是，山寨机　

激——手机产业的独特魅力在于　

品化；什么功能都做，只要客户喜　

在打破旧游戏规则的同时，并没有　

能够在非常短的时间带来高额回　欢，而且“价格超低，扔了也不可　建立可持续性的新游戏规则。它赖　

报，同时也要求你高度兴奋和紧　

惜”；技术成熟和产业链非常完善。　

以成功的法宝，一不具备独创性和　

张，全身心投入以确保任何环节都　

两位作者总结说，山寨机的精　

持续性，二难以对后来者形成门　

不出错。一款山寨机的启动资金从　

神是：极具创新意识，不怕丢脸，不　

槛，蕴藏于其内部的“自我毁灭”机　

几十万元到几百万元不等，从产品　怕低利润，把能实现的功能都实　

制，最终导致了“革命者被革命”的　

规划到量产出货，慢则需要３～４　现，想方设法地满足消费者的一切　

悲剧。　

月，快则１—２个月，如果大获成　

需求；你没有的需求，也给你创造　

相比普通手机，山寨机最大的　

功，几个月后就是百万级甚至千万　出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竞争优势可能是价格低、功能新奇　

级的利润。如此快速的产品周期，　

而创兴电子的潘华萍也指出，　

和外观独特。但对于山寨产业内部　

既得益于深圳完善的产业集群和　

山寨精神的精华是敢为天下先、极　来说，低成本和功能新奇或是来自　

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体系，也要求　

富创新精神。大屏触摸、双卡双待、　

上游主板厂商，或者来自产业集群　

山寨机厂商极其有限的员工好像　超长待机、ＧＰＳ手机、模拟电视手　效应，别人可以轻易模仿，因此不　

上足了发条般高速运转，有时甚至　机、ＣＭＭＢ电视手机等功能都是山　会构成任何人的竞争优势。“山大　

是夜以继日。　

寨机首创或者率先推广。山寨机厂　

王”们都说，目前卖手机就是在功　

在这个行业里，到处流传着　

商是把握中国消费者心理的专家，　

能齐全的基础上卖外观；在业界资　

“几百万（甚至是几十万）在几个月　

例如“便宜也要好货”“加量不加　深记者《国际电子商情》的孙昌旭　

时间里变成几千万，保安暴富开上　价”。他们还是引导流行趋势的高　的文章里，也可以看到中国最大手　

奔驰”的故事，虽然这种故事未来　手，能很准确地把握时尚元素将其　机方案设计公司的老板将外壳视　

可能会越来越少，但目前仍然每天　导入产品，如奥运会前夕源于“山　为手机的差异化所在。然而，山寨　

都在发生。因此，尽管这个行业已　

寨制造”的水立方手机、鸟巢手机。　

机自己打倒了知识产权，也得面临　

经危机重重，但他们欲罢不能。尽　另外，山寨产业机动和灵活，　自己的新奇功能和独特外观轻易　

管他们的眼睛隐约可见血丝，他们　

响应速度快，能适应产业链和消费　

被同行抄袭的尴尬。　

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但他们坚信自　

电子市场的快速变化。在手机闪存　正如二手市场好东西也卖不　

己仍会找到那个机会，成就新的故　

领域耕耘多年的潘华萍对“山寨英　起价的道理一样，在山寨机市场，　

事，很少人愿意服输。　

雄”们的供应链管理能力印象非常　

也存在“劣币驱逐良币”效应。在现　

深刻。他说，由于手机市场变化快，　

有法则下，山寨机的创新难以形成　

“山寨精神”和“革命者被革　

需求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很多品牌　

门槛，因此大量厂商涌入，产品同　

命”　

手机厂家在做预测时非常保守，导　质化严重，加上不存在品牌效应，　

从表面看，山寨机产业由兴转　

致供应链上游供应商很难把握市　

必然导致价格大战。一方面，创新　

衰，可以归结为２００７年末手机关　场节奏，往往是产能安排大一些就　

者能够获利的时间越来越短（例如　

键器件——功率放大器ｆＰＡ）缺货、　

供应过剩，价格战肉搏见骨；刚把　

ＣＭＭＢ手机电视刚刚推出不久就　

２００８年初蜂拥上大屏手机、上游方　产能调下来，又很快缺货，变成一　出现了价格战），因此谁都不愿意　

案同质化严重、手机牌照取消导致　

货难求。而“山寨大佬”往往能洞悉　

付出大成本做深层次的创新；另一　

大量厂商涌人、政府在２００８年夏　

供需变化和供需翻转的转折点，在　

方面，由于山寨机的流通市场常常　

天规范山寨机产业等因素。但事实　

市场供应紧张前，以很低的价格多　缺少最基本的监管，部分厂商为了　

上，山寨机产业陷人危机的根本原　

备一些元器件，以保证缺货时有料　

降低成本不断挑战质量底线（例如　

因是，山寨机在成功打破现有游戏　

生产。　

在山寨机中，５—７元的电池被大量　

规则的同时，并没有建立新的规　

在《山寨机的蓝海战略》中，潘　使用）。山寨机最终比拼的可能不　

则，其内生的“自我毁灭”机制最终　

少钦和杨奕还绘制了山寨机的蓝　

是谁更优秀，而是谁更狠、谁更会　

导致“革命者被革命”的悲剧。　

海战略布局图和坐标格：山寨机通　抄袭、谁敢挑战质量的底线、谁利　

清除少数害　

层出现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等），　

润低，最终形成恶性循环，使整个　

法则，引导企业自律，

产业“下流化”。　群之马。针对中国产业和市场的现　

推动了这些产业的发展。　

因此，潘华萍总结说，如果长　实，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较低标准的　

也就是说，当前中国经济的本　

期做下去，“山大王”们迟早都会亏　

竞争规则，然后随着产业的发展逐　质还是“山寨经济”。除了华为和中　

损。不少前几年赚得盆满钵满的　步提高这个标准，但绝对不可以没　兴等个别企业外，到目前为止，中　

“山大王”这两年又亏回去了，“一　

有标准和规则、没有底线，否则产　国还没有产生真正的世界级企业。　

夜回到解放前”；只有那些赚了钱　业只会越来越“下流化”。　

就“跑路”的人，才是真赚了。也就　

对比我们的邻居印度的塔塔集团、　

ｏｓｙｓ、Ｗｉｐｒｏ、Ｄｒ．Ｒｅｄｄｙ’ｓ　Ｌａｂｏｒａ－　

毫无疑问，敢想敢拼的“山寨　

Ｉｎｆ

是说，山寨产业适合完成原始积　

精神”是我们这个后进国家和我们　

ｔｏｒｉｅｓ和Ｂｈａｒａｔ　Ｆｏｒｇｅ等企业，我们　

累，但并不适合可持续发展，山寨　

的产业最为宝贵的精神，仍然值得　的华为、中兴、联想、海尔和ＴＣＬ们　

很难成就强大和长远的企业。　

发扬。不过，随着手机产业竞争加　仍该汗颜：别人是靠资本、品牌和　

技术等赚钱，我们赚的还是苦力　

简而言之，山寨产业的根本危　

剧和暴利期基本结束，“一机成名”

机，在于其内部缺少规则。山寨产　

和“一夜暴富”将可遇不可求，“山　

钱；我们很少“正规军”，“游击队”　

业在为打破现有规则而欢呼后，并　

寨英雄”们需要端正心态，一步一　

仍然是主力。　

没有及时建立一个可持续的新规　个脚印地前行，在继续“山寨式”创　正因为如此，深圳“山寨制　

则，因此也埋下“自我毁灭”的祸　

新的同时，也要充分尊敬和学习品　造”、江浙民营企业与中国宏观经　

诚信、质量、营销、管理和技术　济在２００８年一起陷入低谷并不是　

根，就像法国大革命期间，革命者　

牌、

以革命的名义将国王送上断头台　这些全球通行的竞争法则，以便在　

偶然。其内在逻辑是，由于“破坏性　

后不久，自己又被另一批革命者送　自己的细分市场获得较为持续和　

创新”和“自我毁灭”机制，山寨经　

上了断头台，如此循环，悲剧不断。　

稳固的竞争优势。不随便打破竞争　

济发展模式已经到了极致，面临内　

“山寨”在本质上是一个没有规范　规则的底线，既是确保产业和谐发　

忧外患：在外部，因“山寨化”打破　

和规则的江湖和丛林市场，不脱离　展，也是保护自己。　

江湖，即使再厉害的“大哥”也可能　

了现有竞争法则，让既得利益者感　

而对于更广泛的“中国制造”　

到不安，近年来中国商人和商品在　

会在某一天被一帮初出道的“小　来说，“山寨”现象则带来了更多的　

全球各地遭受越来越严重的抵制，

１　７　

弟”乱刀砍死。　

思考与启发，如“山寨式”创新、高　“中国制造”被很多国家群起而攻　

效供应链运作、产业集群效应、外　

之；在内部，“中国制造”在全球各　

超越“山寨制造”。需政府、　

包和虚拟企业等。　

行业和企业协力　

地自相残杀，谁都长不大。一位做　

海尔手机的朋友透露，很多时候亚　

手机产业“山寨化”的原因是，　

雄逼上梁山，导致“山寨”和“山大　

“山寨制造”与中国经济的　

非拉美运营商招标，一屋子坐着的　

主流市场牌照限制把大量草根英　

未来　

如果在一个更为广阔的语境　

都是中国人。　

中国经济奇迹是不容争议的　

ｏｏ∞．Ｊ　：

王”们涌现。山寨产业内部本身缺　

下看“山寨制造”，就会发现，“山　

教师博览；　

事实，但如果一个国家没有产生一　

这个国家的经济能　

少良性运转规则，而政府对山寨产　寨”背后的民营力量，既是改革３０　

批世界级企业，

业又缺少最基本的监管，加速了　

年来中国经济奇迹的动力，也蕴涵　

够真正强大吗？　

“山寨”内部“劣币驱逐良币”“自我　

着中国经济的很多秘密——包括　

毁灭”的进程。　

无论对于深圳“山寨制造”还　

充满危机的　

当下一些经济问题的答案。在过去　

是对于中国经济来说，

因此，要超越“山寨制造”，就　

的３０年间，中国经济的活力本质　

２００８年反倒可能提供了一个契机。　

要解决上述源头问题。对于政府和　

上源于深圳周边和江浙地区成千　

我们需要继续发扬“敢想敢拼”的　

相关部门来说，要建立以“较低市　

上万的民营企业，他们组成的“蚂　

“山寨精神”，超越“山寨制造”的劣　

尊重和学习全球通行的竞争　

场准入门槛，较高市场监管和产品　

蚁雄兵”，将物美价廉的“中国制　

根性，

质量标准”为特征的监管体系，而　造”带到全球各地，推动了中国经　

法则，和谐融入全球产业体系。一　

不是相反；要降低门槛，让尽可能　

济发展。近１０年来，金融、石油化　

首《我和你》，唱出了我们这个不断　

多的厂商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但　工、钢铁、电信服务和房地产等国　

打破规则和创造奇迹的国家渴望　

对于市场上（无论是主流市场还是　家垄断的社会基础性产业的高速　

通过２００８年奥运会融人世界的心　

山寨市场）触犯底线的厂商和产品　发展，说到底是因为以民营企业为　

愿。

绝不姑息。而对于行业协会来说，　代表的实体产业经济发展到了一　

（摘编自搜狐网ＩＴ频道）　

／＝、　

可以协助政府建立行业基本竞争　

定阶段（表现为企业变大、富裕阶　

责编：袁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