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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5月1日发(作者:)

社会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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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房子捡垃圾:

云梦泽里的“长江守护神”夫妻

□阳光

湖北荆州,900里云梦大泽,两岸青山巍峨,长

江滚滚东流,犹如一幅宏大的水墨画卷。14年前,

一叶扁舟入画来,出没在火红的朝霞和落日余晖

里。小舟的主人孙红艳、陈景旭夫妇,在这滚滚长

江上寂寞地收着垃圾,倾尽全力守护着这一江碧

水。

只后面不仅有好看的水痕,还有倾倒进长江里的垃

圾和污水。

2002年,已婚生子的孙红艳从荆州市轴承厂下

岗。精明能干的她先是开了一家副食品批发店,生

意做得如鱼得水。2003年,丈夫陈景旭也从石化公

司下岗,憨厚的陈景旭和孙红艳一个主内一个主

外,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

背水一战卖了房子收垃圾

生活渐好,陈景旭却遭遇严重车祸,一辆车撞

倒他后逃逸,陈景旭命悬一线。

孙红艳性格强势,她用全部积蓄给丈夫做了第

一次开颅手术,又卖掉副食品批发店给丈夫做了二

次手术,前前后后花了20多万元。陈景旭的命保

住了,但是他们的家一下子又“回到了解放前”。

孙红艳自信地安慰愁眉不展的丈夫:“钱没了

还能再挣,只要你还在,我们的家就是完整的!”

下岗前,陈景旭是石化公司船队的一名船员,

有船员驾驶证。一次,他听前同事说,在上海、安徽

一带的长江上,有专门回收垃圾的船只,一艘船的

垃圾收费一两百元,能挣不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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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水、蹲在江边淘米洗衣服逗弄鱼虾的她,闲暇

时会站在江边,眺望那一江清澈的江水,调皮地用

手卷成喇叭形,冲着过往的轮船打招呼。

1968年,孙红艳出生在湖北省荆州市。从小喝

长江边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没少吃鱼。在孙红

艳的记忆中,小时候卖鳇鱼的贩子拉着板车沿街叫

卖,5块钱一大条,够一家人美美吃上一顿,真的是

余味悠长,想起来都流口水。鳇鱼素有“淡水之王”

之称,由于长江水质污染越来越严重,鳇鱼的生存

环境差,濒临灭绝。孙红艳才知道,那些过往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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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孙红艳开始留意江上回收

垃圾的信息。她跑到荆州海事局,问当地有没有专

门从事长江垃圾回收工作的,这才得知,荆州市目

前还没有人做,因为物价局没有收费标准,老板们

怕不好定价,怕赔钱,都在观望。

孙红艳感觉到机会来了,大老板们干这个事得

雇工人,成本高,她和丈夫两个人做,没有人力成

本,起码不会赔钱。她和陈景旭一商量,就去长江

上收垃圾。不求发多大的财,干几年挣点钱买套房

子好给儿子娶媳妇,也让两边父母有钱安享晚年。

根据港航管理局的相关规定,在长江上回收垃

圾要符合标准的船只,需要有一条长18米、宽4米

的机动船,还要有一辆运送垃圾的皮卡车。这些设

备总计需要一大笔钱投资,可给丈夫治病已经是囊

空如洗,孙红艳想把农村老家那几间房卖掉,可是

公公婆婆能同意吗?

两人支支吾吾地和老人试探着说了想法,没想

到,老人爽快点头答应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看

准了这个儿媳妇不会糊弄事,她看准的事肯定挣

钱。孙红艳背水一战,又找亲戚借了一笔钱,订了

船和皮卡车,一家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作为荆州回收长江垃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孙红艳决定大干一番。船虽然是小小的一只,却承

载着孙红艳一家人的未来。她给小船起了个名字

“荆长净1”,寓意保护长江洁净。

2007年1月1日,“荆长净1”下水了。那天,天

回收垃圾的时候,船上的人愣住了。“我们在这一带

行驶了多少年,也没有人要回收垃圾啊!怎么冒出

来个收垃圾的,还向我们要钱?”

孙红艳一边给船上的人讲政策,一边出示自己

的证件。船上的人气愤地问:“回收垃圾要多少

钱?”当时物价局也没有可以参照的标准定价,让他

们看着收费。孙红艳看船上的人气势汹汹,心里没

底,脱口而出:“30块钱一吨。”“30块?你倒是挺会

赚钱,这不是跟拦路的土匪一样吗?”

虽然嘟嘟嚷嚷抱怨,那艘船还是停了下来。孙

红艳强忍着晕船的恶心,拿出绳子,她要把绳子甩

到大船上,把自己的小船和大船固定在一块儿。刚

吐完的她,哪里还有一点点力气,拎着小孩胳膊粗

的绳子,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扔,好险,差一点把自

己甩进长江里。绳子掉了下来,船上的人抱着双肩

斜着眼嘲讽地看着她,她一次次把绳子抛过去又掉

下来,终于,绳子抛上去了,孙红艳的眼里含着屈辱

的泪水。

她把一只小梯子放到了驾驶舱顶,搭在大船的

弦上,然后摇摇晃晃地拿着垃圾袋爬了上去。孙红

艳开始从垃圾桶里往外倒垃圾,却被攒了不知道几

天的垃圾刺激得再一次干呕起来……

江边人家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了,寒风袭来,

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冰凉刺骨,她不禁打起了寒战。

疲惫不堪的孙红艳和丈夫将船只停靠在港口,把垃

圾一袋一袋背到皮卡车上运往垃圾转运站。

回到家,上初中的儿子陈庆正在写作业。他看

到爸爸妈妈进门,捏着鼻子生气地说:“你们干什么

不好,非要去收垃圾,你们不嫌丢脸,我还不好意思

和同学说呢!”夫妻俩张嘴还没有说话,陈庆甩门进

了自己的房间。

日子还要过下去,垃圾也还要去回收,已经没

有回头路可走。半年的时间里,晕船始终困扰着孙

红艳,她就咬着牙坚持,不肯言退,直到症状消失。

这天下午,一艘外地的货船开了过来,船上一

个老人听说她要回收垃圾,气得直骂娘。他手里拎

着一把斧子吼道:“老头子在这长江上过来过去数

十年了,谁要过垃圾钱?你这是劫道来了!”孙红艳

好言好语地给他解释政策,老人根本听不进去:“谁

爱给谁给,我反正不给。你再冲我要钱,我就跳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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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格外寒冷,孙红艳的心里却异常热乎。陈景旭在

驾驶舱伸出头说:“老婆,开船喽……”孙红艳站在

甲板上,迎着初升的太阳,看着江面上波光粼粼,她

兴奋不已,感慨万千。

还没等孙红艳体验到乘风破浪的快乐,随着小

船的颠簸,她开始恶心。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晕船,

还没来得及喊陈景旭一声,她张嘴“哇”地吐了。

她趴在船舷上吐得天昏地暗,泪水鼻涕流了一

脸。陈景旭心疼地说:“实在不行,咱回去吧!”孙红

艳摇摇头:“我没事,继续走!”

尝尽心酸依然要做“清道夫”

当吐得天昏地暗的孙红艳,向过往的船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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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江里!”

没办法沟通,孙红艳索性不解释了:“大爷,您

的钱我不收了,但是垃圾让我带走吧!”老人愣了一

下说:“不要钱了?”孙红艳爬上老人的船,一袋一袋

把垃圾扛到自己的小船上。老人有些不解:“你不

是靠这个挣钱吗?为啥免费了?”孙红艳擦着汗说:

“您不是不愿意给我钱吗?”摆放好垃圾,孙红艳叹

了一口气对丈夫说:“船出来一天,反正都是烧这么

多油,人家实在不想给钱咱们就免费拉走,他们少

往江里倒点垃圾污水,就算咱俩为长江做贡献了。”

在江上的这些日子里,孙红艳才知道,原来哺

育了多少代人的长江水已经污染这么严重。随着

经济不断发展,来往船只如过江之鲫,摩肩接踵。

没有监管,大小船只随意倾倒垃圾,江面上随处可

见塑料瓶、塑料袋等生活垃圾,甚至动物尸体。

孙红艳很心疼,她让丈夫做一个抄网,在回收

垃圾的间隙,只要看到漂浮的垃圾就捞起来。那

天,捞着垃圾,她一抬头,发现一大一小两只江豚跃

出江面,优美地划出两道弧线落入江中。孙红艳惊

喜地喊丈夫:“快来看,江豚!”两人目送江豚逐渐隐

入江里,兴奋不已。“要是江水干净了,江豚肯定会

越来越多,咱儿子、孙子都能看得到,那该多好!”孙

红艳对丈夫说。

最让孙红艳头疼的是遇到大吨位的旅游船。

一艘旅游船最多的时候能有3吨垃圾,最多的一天

回收过5吨垃圾。厨房垃圾滋生的蛆虫拖着长长

的尾巴,爬到他们的手上,身上,那种软滑让人恶

心。他们要把这些垃圾从垃圾桶里装进垃圾袋,再

一袋一袋扛到自己的小船上,等船靠岸再搬到皮卡

车上运走,到了垃圾转运站又一袋袋卸下来,一顿

操作下来,5吨成了15吨,孙红艳累得近乎虚脱。

可喜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过往的船只开

始理解她,尤其是看她在江上捞垃圾,会对她竖起

大拇指。那位外地大爷,后来开始主动给他们打招

呼,把垃圾给他们。有一次,他破天荒地给了她20

块钱。拿着钱,孙红艳热泪盈眶,终于被人们认可

了。她拉着儿子的手说:“收垃圾不是见不得人的

工作,周末的时候,你可以跟着我和你爸出去一趟,

看看我们做的工作丢不丢人。”

周末,陈庆别别扭扭地跟着爸妈上了船。甩绳

子的时候,和妈妈个头一样高的他主动要过绳子,

一次,两次,三次,等他终于把绳子甩上大船,深有

感触地说:“妈,你受累了!”陈庆想到爸爸妈妈身上

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老爸老妈的付出让他的心一

下子软了。从此,陈庆再没有嫌弃过爸爸妈妈的工

作,而是趁着周末做好热饭送到爸妈的船上。

他知道爸爸妈妈干的事不是用钱能衡量的,那

是有着前人种树的情怀,将来他们才能有荫凉可

乘,是福荫子孙后代的好事。

倾尽所有一江碧水是我家

陈景旭心疼妻子每天从驾驶舱爬上爬下,危险

而劳累,他们尝试通过杠杆原理用竹篙把大船的垃

圾送到小船上。这个简单的办法一下子减轻了孙

红艳的劳动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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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卖房子遭到除了儿子以外的所有人反

对。孙红艳的爸爸和婆婆已经过世,妈妈和公公都

极力反对,因为陈庆大了,唯一的房子卖掉后,他处

对象就难了。丈夫陈景旭也很犹豫,只有孙红艳执

着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在一片惋惜声中,孙红艳把唯一的房子卖了30

万元,又到处去筹钱。大家都纳闷她十几年了,怎

么也得有点积蓄吧。其实也不能说这些年不挣钱,

体力解放出来了,但是船上的生活条件还是很

恶劣。“荆长净1”上面没有电,也不具备生火的条

件,几年下来,夫妻俩都是早起煮一锅粥带着,午饭

就着干粮喝着凉粥。冬天太冷的时候,他们就用暖

壶里的开水泡馒头吃。

陈景旭最不愿意过的还是夏天。他们回收的

很多是生活垃圾,堆积在狭小的船上,散发出阵阵

恶臭。他在驾驶舱还好点,可是妻子要和垃圾待在

一块儿。三伏天,船上没有电、没有空调,船舱像蒸

笼,甲板烫脚。来了风雨,小船像要被掀翻,浪涛拍

打着船板,两个人挤在狭窄的驾驶舱里,浑身上下

都湿透了。风雨过后,孙红艳穿着湿哒哒的衣服收

拾垃圾,黏糊糊的感觉一言难尽。别人家的媳妇,

穿着漂亮的衣服,做着美容,养尊处优,自己妻子却

常年起早贪黑和垃圾打交道,他很愧疚。

孙红艳说:“我感觉我做的事很有意义啊!虽

然没挣到钱,但是我的儿孙将来会以我为荣,我用

半生时间保护长江生态,给子孙留下一江净水”。

令人欣慰的是,因为有了孙红艳夫妇回收打捞

垃圾,荆州区、开发区、沙市区三区的江上垃圾明显

减少,水生态逐渐改善。船只也不再讨价还价,主

动把垃圾交给他们,还有船绕道找来,说垃圾给他

们放心,肯定会处理好。

2018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从荆州港码头登船

挣那点钱都花到“荆长净1”和皮卡车的维修上了。

先不说修船,光皮卡车就买了三辆,换了6个车

厢。知道真相后,亲戚朋友都恨铁不成钢地说孙红

艳:“你这不是神经病吗?”

年逾古稀的妈妈被孙红艳安置在荆州石化公

司那几近废弃的老出租房里。晚上,偌大的生活区

只有零星的几个窗户有灯光,阴森寂寥。妈妈摇摇

头说:“红艳,你年纪也不小了,混到现在连个窝都

没了,旧债还没还清又添新债,图啥啊?”

那一刻,孙红艳心里很酸楚。一把年纪,没有

居身之所,年迈的老妈妈还要租房住,她愧为人

女。非要问她图啥,图的就是子孙后代能看到鳇

鱼、看到江豚、看到盘旋在江面上的水鸟和一江碧

水吧!

新船造好了,起名“荆长净6”。新船具备了厨

房、卧室等基础生活条件,卧室还安装上了空调。

船上有了吊机和污水舱,孙红艳再也不用扛垃圾

了,她操作吊机把垃圾箱吊上船,船靠岸后,装满的

垃圾箱换成空垃圾箱,污水用压力泵直接抽走。

最关键的一点是,回收垃圾全免费,国家为垃

圾回收“买单”。孙红艳夫妇手机上安装了“船壹

行”APP,监管部门每天用软件就能看到他们的运

行轨迹,然后根据他们回收的垃圾数量给付相应的

报酬。孙红艳再不用苦口婆心地劝说,船只只要有

垃圾就找她。

儿子陈庆已经30多岁,在武汉的一家银行工

作。周末,他也会经常帮着父母到长江上收垃圾。

为“荆州好人”“中国好人”。

2021年春天接受采访时,孙红艳和丈夫已被评

夕阳斜照,半江瑟瑟,轮渡的鸣笛声在远处响

起,水鸟飞旋。她回头看了一眼驾驶舱,陈景旭探

头看过来,夫妻俩对视一下,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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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长江,提出了“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方

针。荆州市随即出台一系列长江保护政策,分区域

实行垃圾回收,孙红艳被分配到沙市区。此时的

“荆长净1”已经满足不了港口的需求使用标准,建

造一艘达标的新船迫在眉睫。一条长31米、宽6

米、载重100多吨的新船需要150万元,国家以奖代

补形式补助孙红艳80万元,但是还有70万元的缺

口。孙红艳再一次想到了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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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签: 垃圾长江回收船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