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苗家“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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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3日发(作者：)

二代苗家“鼓王”——石顺明

（郭曼文）

第一次看你跳鼓，是一九六五年春节，在苗民聚居的湘西

吉首大兴寨“百狮会”上。

从此，便再也忘不了你！忘不了你那锦鸡般美丽矫健的身

姿，忘不了你那叫人心灵欢悦、振奋的鼓点！

那天，好象是正月初七。早春的寒风挟着毛毛雨漫天飞弥，

朦胧了广袤苗乡。

大兴寨河边宽宽的沙滩上，挤满了人。看热闹的，卖东西

的，照像的……上百匹五颜六色的雄狮伴着喧天的锣鼓鞭炮声

在人群中翻滚跳跃。

响亮的鞭炮，骚涌的人流。有人大喊：“石顺明跳鼓啦！”

原来，是你表演的苗家鼓舞开始了。

鼓舞，是苗族人传统的民间艺术项目，是盛开在民族艺苑

中的一支色彩绚丽的奇葩。

你站在一面红漆耀眼的大鼓前，盘青丝头帕，穿一身苗家

特有的五丝绣的花边衣，姣好的脸蛋丰腴的身段招展着你的豆

蔻年华，喷涌着你青春的泉。

“笃笃笃……”，边鼓敲响了。

“咚，咚咚咚……”，你挥舞着彩绸飘逸的鼓槌，跳着“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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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侧身、屈膝、翻身……表演着一整套古老的鼓舞动作：

梳头、系围裙、洗菜、煮饭、纺丝、织布、绣花、插秧、收割……

“笃笃笃……”，“咚咚咚……：。似一条山溪，欢快地流

淌，银色的小鱼儿跃出水面；象一群少年，纵情地嬉戏，在五

月的田野上奔跑腾跃。

那天，农历十月初八，一个秋雨凄凄的日子。天还没亮，

你便在唢呐和鞭炮的爆炸声中被大哥背出家门，塞进那顶不知

沿袭了多少代的破花轿……你哭、你喊，可叫天天不灵，叫地

地不应，回答你的，唯有那鬼火般闪烁的火把、淅淅沥沥哭泣

着的秋雨和送亲接亲人杂乱的脚步。

从那天起，你变了，完完全全地变了另一个人。每天，从

早到晚，你不说不笑，痴痴呆呆地涂抹着自己苍白的日子。

你象一只被折断了藤蔓的瓜儿，一天比一天地蔫了下去。

你病倒了。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间仓库般黑洞洞的厢房里，

不吃不喝，不哼不说……

昏迷中，有人走到你的床前。

“明姐。”一声甜甜的呼唤。是甜花、小妹——你来婆家

后结识的两位女友。

“明姐，听说你几天几夜饭不沾牙水不湿口，我们都替你

着急。明姐，你千万莫作贱自己呀！”

甜花把一包糕点放在床头，“明姐，支书大叔让我们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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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话，他要你好生保养身子。等病好了，也象你在娘屋那样，

组织寨子里的年轻人成立个文艺宣传队，排节目搞宣传。”

“支书大叔还要你千万莫丢生了苗鼓。他说，那是我们苗

家传世的宝贝。”

“明姐，我们晓得你心里不顺畅。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了，

就多往宽处想点，以后的日子还长哩！”

……

那天晚上，你躺在床想呀想呀，想得很多很远。支书大叔

和甜花、小妹的话，象一支火把重新点燃了你从小珍藏在心中

的理想之火。眼前，一道耀眼的阳光划破了死一般窒息的黑暗。

是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作贱自

己，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男人和家庭的身

上！不能丢掉自己的理想，不能丢掉我们苗家祖传的宝贝！这

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呢！

你觉得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你微微地笑了，这是你出嫁

后第一次微笑！三月，一个春光融融的日子，你同小妹，甜花

背着背蒌去坡上采春。甜花和小妹欢喜的忘形，一边采阿斯木

叶，一边唱起那叫人心儿发痒的情边的石头、树干、背蒌……

突然，你眼睛一亮，“背篓，背篓！”

甜花和小妹欢喜得跳起来，连忙把背篓里的阿斯木叶倒在

地上，篓底朝上地斜扣一个土坎上，压上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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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跳起“梭步”，挥舞着两截树枝，梳头、纺纱、插秧、

割谷……哈呀，一两年没跳没打了，居然还没丢生！你的心里，

涌起一阵狂喜一阵激情……你跳呀舞啊，舞得浑身淌汗，舞得

忘记了一切。

从此，你便常常以背篓代鼓，一边自己练习，一边教甜花

她们跳“梭步”、敲鼓点。

你练呀练，不仅练传统的鼓点、步法、舞姿，还将现代艺

术中的一些动作加工成鼓舞套路中的新花——你把舞蹈中的

“立体旋转”加工成鼓舞中的高难动作“鹞子翻身”；你用“跨

一字腿”创造了一个优美矫健的击鼓造型……

你练呀练呀，无论炎夏酷暑，无论下雪落凌；无论白天黑

夜，无论田头屋角。在你听来，那“扑扑”的“鼓声”虽然嘶

哑，可比那真正的鼓声还要动听。是它们，在你的心中闪耀着

人生的希望，闪耀身理想的光环！

可是，你的那位丈夫看不见你心中的希望，看不见你心中

的光明，他不需要这些！他瞒着你，背着奸污幼女的罪名走进

了监狱——那是一九七二年冬。你为他生下第三个孩子后不

久。

在你人生的旅途是，这无疑又是一个睛天霹雳！但，你没

有哭泣没有诅咒没有迷惘。你一手紧紧地抱着尚未满月的婴

儿，一手为两个哭到你身边的孩子揩去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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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的耻辱和痛苦，在你鲜血淋淋的心页上狠狠地刻下两

个字：离婚！

然而，在白发苍苍的婆婆和年幼无知的女儿哀求的泪水

中，在传统世俗势力的威慑下，你那善良的心，又一次痛苦地

服了。

但，你那“扑扑”的“鼓声”没有屈服，你心中的光明的

希望没有屈服！

在那段最苦涩最黯淡的日子里，你用一系列节奏欢快的高

难动作编导了一段气氛热烈的苗鼓舞蹈——“庆丰收”，作为

高潮部分衔接在鼓舞套路中的生活舞和生产舞之后使苗族鼓

舞这朵少数民族民间艺术之花更加瑰丽多姿、完美无缺！

在那段最苦涩最黯淡的日子里，人们没有忘记你，党组织

没有忘记你。州文化部门派人找到了你，请你去跳鼓，请你去

传授鼓艺，请你去参加省里的少数民族体育运动会。

林子里的阳雀子，又叫了。“桂桂阳，桂桂阳……”，呼唤

着生命，呼唤着希望，满坡满岭的油茶花儿，又开了。开得愈

发洁白、丰腴、茂盛……

今晚，是第三次看你跳鼓。

你高高地捧着“鼓王”的桂冠，刚刚从全国省数民族体育

运动会上凯旋归来，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人民的的文化史

上，绘上一抹绚丽的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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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金丝绒的大幕拉开了。桔红色的灯光温柔照着你。你

穿一身丝绣花边衣，盘一条青幽幽的独辫，微笑着站在红漆大

鼓前。丰腴的脸上闪耀着喜悦闪耀着骄傲闪耀着春天的光采。

“笃笃笃……”边鼓敲响了。

你朝台下深深地一鞠，挥手划起一道道彩色的弧辉，“咚，

咚咚咚……”。

蓦地，掌声，如春雷滚响，如暴雨倾盆。

我情不自禁地站起业，久久地望着你。

顺明，二十多年来，你，一个位四个孩子的母亲，一位普

普通通的苗家妇女，为了保护、培育苗家鼓舞这一闪着奇异光

采的少数民族民间体育艺术之花，承受了多少辛苦多少屈辱多

少悲痛，付出了多少眼泪多少心血多少青春！今天，百花争妍

万紫千红的今天，请允许我为你，为你执着的追求为你不屈的

拼搏为你艰难的成功，一千次一万次地鼓掌，致敬！

掌声，经久不息；鼓声，经久不息！

（1986年11月25日于龙山里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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