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兼谈唐昭容上官氏墓相关问题

2024-07-28 作者:

86

研究与探索

《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

——兼谈唐昭容上官氏墓相关问题

李

明

耿庆刚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西安市710054)

关键词：上官昭容墓志考释 摘要：2013年8～9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咸阳发掘了唐昭容上官氏墓，出土

墓志～合，志主即唐代著名女诗人、

政治家上官婉儿。墓志记载了上官昭容的世系、经历、死因、葬地等具体信息，是有关上官昭容的第一手资料，具有非

常重要的史料价值。本文通过对墓志文本的释读，指出上官昭容的葬礼与墓葬被毁都与太平公主有关，解释了考古发

掘情况与墓志文字的对应关系。

KEYWORDS：Shangguan Zhaorong

印itaph

Explanation

ABSTRACT：From

2013

August

to

September,the

Shaanxi Provincial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

excavated

all

imperial

consort

towb

carrying

the rank

ofZhaomng

which dates

to

the

Tang

Dynasty

in

Xianyang．The epitaph yielded

from the

burial

clearly

demonstrates the

occupant

shouM be

Shangguan

Wan’er，a

poet，writer

and

politician

of the

Tang Dynasty．

This

piece

of excavated

text

provides in·depth

information

regarding

her

genealogy，life

experience，cause

of

death，and

loca-

tion

ofhertorrb．Thus，the

epi【aph possesses

an

irrrnense historical

value

and，injuxtapose

with

otherlines

ofarchaeological

evidence，provides

new data for

the

study

of

history

and culture of the

Tang

Dynasty．

2013年8—9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咸阳 刹面瑞兽基本相同，唯头顶生一对细长的角；左刹

市渭城区北杜镇邓村发掘了唐昭容上官氏墓，出 面瑞兽形似马，头顶生角，脑后至项上长鬣飘拂，

土墓志一合，保存完好¨J。墓主人上官氏，即唐 肩部附有绶带形小翼；右刹面瑞兽形似鹿，头顶弯

代著名女诗人、政治家上官婉儿。由于此方墓志

角分权，无鬣，肩部附有绶带形小翼。志石高、广

是有关上官婉儿的第一手资料，具有非常重要的

皆74、厚15．5厘米。划细线棋格，阴刻正书

32

史料价值。现将墓志予以刊布，并加以浅注，同

行，满行33字，共计982字。四侧在整体联珠

纹 时结合考古发掘情况对相关问题开展初步探讨， 框内减地线刻十二生肖，衬以缠枝忍冬。生肖皆

以期抛砖引玉，就教于方家。

为动物形象，生动写实。志盖四刹和志石四侧的

线刻图案造型优美、錾刻精细，在唐代墓志线刻装

饰图案中属难得的上乘之作(封三)。

现将墓志转录并标点如次：

唐昭容上官氏墓志一合，青石质，正方形。

大唐故婕好上官氏墓志铭并序／

出土于甬道

正中，出土时志盖覆于志石之上，上

夫道之妙者，乾坤得之而为形质；气之精者，

首皆朝北。志盖盂顶，高75、广73、厚12．5厘 造化取之而为识用。挺埴陶铸，合散消息，／不可

米。顶面正中阴刻篆书“大唐故昭容上官氏

备之于人，备之于人矣，则光前绝后，千载其一。

铭”，三行，行三字(封二)。顶面四周和四侧减

婕好姓上官，陇西上邦人也。其先／高阳氏之后。

地线刻牡丹纹带。四刹在整体联珠纹框内各减

子为楚上官大夫，因生得姓之相继；女为汉昭帝

地线刻瑞兽一对，以牡丹花结为中心相对腾跃，

皇后，富贵勋庸之不绝。／曾祖弘，随[隋]藤

形象特征统一为体表有斑纹、扫帚尾。上刹面瑞

[滕]王府记室参军、襄州总管府属、华州长史、

兽形似虎，脑后至项上长鬣飘拂；下刹面瑞兽与上

会稽郡赞持、尚书比部郎中，与／毂城公吐万绪平

万方数据

《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

江南，授通议大夫。学备五车，文穷三变。曳裾

入侍，载清长坂之衣冠；／杖剑出征，一扫平江之

氛校。祖仪，皇朝晋府参军、东阁祭酒、弘文馆学

士、给事中、太／子洗马、中书舍人、秘书少监、银

青光禄大夫、行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赠中

书令、／秦州都督、上柱国、楚国公、食邑三千户，

铁则／

砺成利剑。采摭殚于糟粕，一令典籍困穷；错综

极于

烟霞；栽使文章全盛。至于跨蹑簪／笏，谋猷

庙堂，以石投水而高视，以梅和羹而独步，官寮府

佐，问望相趋， 麟阁龙楼，辉光／递袭，富不期侈，

贵不易交。生有令名，天书满于华屋；没有遗爱，

玺诰

及于穷／泉。父庭芝，左千牛、周王府属，人

物本

源，士流冠冕。宸极以侍奉为重，道在腹心；

王／庭以吐纳为先，事资喉舌。落落万寻之树，方

风；昂昂千里之驹，始光人望。属楚国／公数

奇运否，解印褰裳，近辞金阙之前，远窜石门之

外，

并从流迸，同以忧卒。赠黄／门侍郎、天水郡

开国

公、食邑三千户。访以荒陬，无复藤城之榇；

藏之

秘府，空余竹简之／书。婕好懿淑天资，贤明

神助。诗书为苑囿，捃拾得其菁华；翰墨为机杼，

组织成其锦绣。／年十三为才人，该通备于龙蛇，

应卒逾

于星火。先皇拨乱返正，除旧布新，救人

疾／

苦，绍天明命。神龙元年，册为昭容。以韦氏

立爱／

女为

储，爱女潜谋，欲以贼臣为党。昭容泣血极谏，扣

心竭诚，乞降纶言，将除蔓草。／先帝自存宽厚，

为掩

瑕疵，昭容觉事不行，计无所出。上之，请挝

理，言且莫从；中之，／请辞位而退，制未之

许；次之，请落发而出，卒为挫纫；下之，请饮鸩而

死，几至颠坠。／先帝惜其才用，憋以坚贞，广求

入腠之医，缝救悬丝之命，屡移黜魄，始就痊平。

表请iⅣ为

婕好，再三方许。暨宫车晏驾，土宇衔

哀。

政出后宫，思屠害黎庶；事连外戚，欲倾／覆

宗社。皇太子冲规参圣，上智伐谋，既先天不违，

亦后天斯应，拯皇墓／于倾覆，安帝道于艰虞。昭

于乾坤

之／

间；遽冒锸锋，亡身于仓卒之际。时春秋四十

七。皇鉴昭临，圣慈轸悼，爰：影制命，礼葬赠官。

太平公主哀伤，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祭，词旨绸

／八月二十四日，窆于雍州

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礼也。龟龙八卦，与红颜

万方数据

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其词日：／

巨阀鸿勋，长源远系，冠冕交袭，公侯相继。

爰诞贤明，是光锋锐，宫闱以得，若合符契。其

一。／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甫瞻松损，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其

二。／ 波涛海运，崖岸山高，为木则揉作良弓，为

上官昭容(664～710年)，唐西台侍郎、同东

西台平章事上官仪之孙，周王府属上官庭芝女，

中宗昭容，《旧唐书》卷五一、《新唐书》卷七六有

传，两《唐书》本传日名婉儿。《唐昭容上官氏墓

志》(以下简称《墓志》)系唐代第一手官方资料，

不名，因此我们也只称志主为上官昭容。 振国

《墓志》首题称“婕妤”而不称“昭容”，缘于

后文有言：“请退为婕妤，再三方许。”唐制，昭容

为皇帝九嫔第二级，仅次于昭仪，正二品阶；婕妤

为代世妇之一，正三品阶。《新唐书》卷七六《上

官昭容传》：“郑(按指上官昭容母郑氏)卒，谥节

义夫人。婉儿请降秩行服，诏起为婕好，俄还昭

容。”【21《墓志》又言：“昭容居危以安，处险而泰”

则又以昭容称之，《新唐书》本传所言不虚，径称

昭容可也。 侮弄国权，摇动皇极。贼臣递构，欲

《全唐文》卷十六存有中宗皇帝批复门下省

的《起复上官氏为婕妤制》，开篇即日：“前昭容

上官氏，相门积善，儒宗雅训，文学冠时，柔嘉顺

则。”∞1可对应《新唐书》本传的上述记载。 伏而

两《唐书》上官仪本传皆日：“上官仪，本陕

州陕人也。”《墓志》日：“婕妤姓上官，陇西上邦

人也。”《元和姓纂》将上官仪一支著籍东郡。按

陕州陕县即今河南陕县，陇西上邦即今甘肃天

水，汉代东郡即今河南濮阳。依《元和姓纂》所

记，上官氏总籍“陇西之上邦”，东郡一支亦是由

天水所分，溯其源流，盖自称“陇西上邦人”亦不

为过。 容居危以安，处险而泰。且陪清禁，委运

所谓高阳氏，即上古传说中五帝之一的颛

顼。《史记》卷四十《楚世家》：“楚之先祖出自帝

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

《元和姓纂》卷七上官氏条：

缪。以大唐景云元年

楚怀王子兰为上官邑大夫，因氏焉。秦灭楚，

徙陇西之上邦。汉右将军、安阳侯桀，生安，桑乐侯，

研究与探索

女为昭帝皇后，拜车骑将军，以反诛。裔孙胜。【41正 “天水郡开国公”，那么我们有理由推测：上官经

对应《墓志》所言：“子为楚上官大夫，因生得姓之相

野以从子的身份作为嗣子袭上官仪追赠之爵位，

继；女为汉昭帝皇后，富贵勋庸之不绝。”

《墓志》追述志主先祖自其曾祖父上官弘始。

上官弘，史无传，在《旧唐书》卷八十《上官仪传》前

都。大业末，

为将军陈棱所杀。”《墓志》记载的上官弘历官为

“隋藤王府记室参军、襄州总管府属、华州长史、会

稽郡赞持、尚书比部郎中

授通议大夫”，可补史

缺。隋藤王即滕王杨瓒，隋文帝杨坚母弟。赞持即

讳改治为持。隋代赞治为郡之长

贰，在郡仅次于太守，例同一州之长史。吐万绪，

《隋书》卷六五有传，代郡鲜卑人，隋封谷城郡公，领

行军总管参与平陈。

上官昭容祖父上官仪，两《唐书》有传，曾任

高宗朝宰相，亦是初唐诗坛之翘首，有文集三十

其诗作，其事迹较为清

晰。《墓志》记录的上官仪历官包括勋官、散阶、

赠官多达十二种，多与本传相同，但“晋府参军、

东阁祭酒”未见记载。唐高宗即位前封为晋王，

上官仪后官至宰相，或与曾任“晋府参军”，属于

李治晋府旧臣有一定关系。

上官昭容父上官庭芝，无专传，附其父上官

仪传日：“子庭芝，历位周王府属，与仪俱被杀。”

而《墓志》对于上官仪与上官庭芝之死，以曲笔

否，解印褰裳，近辞金

外，并从流迸，同以忧卒。”

《新唐书》说上官庭芝以上官昭容故追赠为“黄

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仍令以礼改葬”，符

以荒陬，无复藤城之榇；

藏之秘府，空余竹简之书。”

2004年，西安南郊高阳原隋唐墓地曾发掘出土

景龙二 天宝六载(747年)《唐韩敬峤妻王氏墓志》∞J，撰文

的叙述顺序，上 者署名上官经野，结衔为“右千牛中郎、

妤”应是针对韦后弄权 公”。按《元和姓纂》卷七上官氏条：

文献未见记载而

上官先元[玄]孙遛，后周定襄太守。孙弘，

后之乱，历史记

隋比部郎中、江都总监，因居扬州；生仪，西台侍 文至此，《墓志》用较大

中、平章事，二子庭芝、庭璋。庭芝，周王府

语言叙述上官昭容极力与韦后、 怡[昭]容。庭璋，太子仆射，生经野、经国、经

划清界限，甚至不惜“请饮鸩而死，几至

纬。经纬生诏，侍御史。

在此替上官昭容明确表

可知上官仪有二子：庭芝、庭璋。庭芝无子，

中宗驾崩后，婉 生上官昭容；经野为庭璋子。既然上

万方数据

从而保证上官氏家族继续享有爵禄，这极有可能

是与当时改葬上官庭芝同时进行的，出于上官昭

容的安排。 提及“父弘，隋江都宫副监，因家于江《墓志》序文用将近一半的篇幅连篇累牍地 弘 叙述上官昭容祖父三代的历官，夸耀其事迹文

采，一是出于唐代墓志撰写的习惯(上官仪曾任

宰相，也确实值得夸耀一番)，再者无非是为后文

将志主事迹略写而挤占篇幅。

赞治，唐人避高宗

《墓志》对于志主经历的描述极为简略，只

有几个时间节点，我们不妨一一予以分析。

1．年十三为才人

卷，不存，《全唐诗》辑有

上官氏“年十三为才人”，当系于上元三年或仪

凤元年(676年)。才人，是正五品女官。《新唐书》

本传记载，上官氏“年十四，武后召见，有所制作，若

素构。”是被武则天所发现和起用，“自通天以来，内

掌诏命，拔丽可观。 一然群臣奏议及天下事皆与

之。”《墓志》略而不书，并未提及当年“武太后”与上

官氏的关系，具有显而易见的选择性。“先皇”指唐

中宗李显。所谓“拨乱返正，除旧布新”是指李显在

神龙元年复唐国号。

代过日：“属楚国公数奇运

2．神龙元年册为昭容

阙之前，远窜石门之

《墓志》说上官氏在神龙元年(705年)册为

昭容，时年42岁。以下叙事，皆以“昭容”称之。

3．表请退为婕妤 合《墓志》中所说的：“访 前文已揭，上官昭容曾因母郑氏卒而请降秩

行服，后中宗诏起为婕妤，俄还昭容。《墓志》对

此付之阙如，而《资治通鉴》将此事系于

年(708年)十一月∞J。根据墓志

天水郡开国

官昭容此次“表请退为婕

和安乐公主争立“皇太女”事，

《墓志》所述却很生动。关于韦

载很清楚，此不赘述。行

属，生

篇幅和艺术化的

安乐一党

颠坠”。《墓志》撰文者

明她的政治立场，结合史书记载：官经野爵

儿与太平公主合谋，于遗制中引“相王旦参谋政

《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

事”，试图牵制韦后。经此分析，其在中宗朝后期

与相王、太平公主属于同一阵营，而非韦后一党。

4．亡身于仓卒之际

景云元年(710年)，上官昭容卒，年四十七，

当生于麟德元年(664年)。《旧唐书》卷八十

《上官仪传》：“麟德元年，宦者王伏胜与梁王忠

抵罪，许敬宗乃构仪与忠通谋，遂下狱而死，家口

籍没。”上官氏生与父庭芝死为同一年。

关于上官昭容的死因，《墓志》日“昭容居危

以安，处险而泰。且陪清禁，委运于乾坤之间；遽

冒锸锋，亡身于仓卒之际。”意即其死于政变的兵

锋之下。对于上官昭容之死，《资治通鉴》描述

的较为详细：“及隆基入宫，昭容执烛帅宫人迎

之，以制草示刘幽求。幽求为之言，隆基不许，斩

于旗下”"J。所谓的“仓卒之际”，即代指李隆基

所发动的唐隆政变。

《墓志》中的“皇太子”即后来的唐玄宗李隆

基。李隆基在发动唐隆政变的时候身份是临淄

郡王。《旧唐书》卷八《玄宗本纪》：“七月己巳，

睿宗御承天门，皇太子诣朝堂受册。是日有景云

之瑞，改元为景云，大赦天下。””o是时，李隆基刚

刚册为皇太子，可以推定《墓志》的撰写时间是

在景云元年七月二十日至八月二十四日之间。

绍

《旧唐书》卷七《中宗本纪》：“六月壬午，帝

遇毒，崩于神龙殿，年五十。 庚子，夜，临淄

王讳举兵诛诸韦、武，皆枭首于安福J'l；,t-，韦太后

为乱兵所杀。”考长历，景龙四年六月辛巳朔，壬

午为初二Et，庚子为二十日。《旧唐书》卷五一

《上官昭容传》：“及韦庶人败，婉儿亦斩于旗

下。”上官昭容亦当为六月二十日卒，当年八月二

仅有两个月时间。

同为政变中被杀，唐廷对上官昭容与韦后、安

乐公主的认定是完全不同的。《墓志》对上官昭容

的评价是“婕妤懿淑天资，贤明神助。诗书为苑

囿，捃拾得其菁华；翰墨为机杼，组织成其锦绣”，

颇多赞誉；张说执笔的《昭容上官氏碑铭》赞美她

“外图邦政，内谂天子。忧在进贤，思求多士”一1。

唐隆政变第二天(辛丑)以殇帝重茂(温王)名义

颁布的制书，罗列一千罪臣名讳与罪状，不见上官

而《旧唐书·后妃传》说韦后

和安乐公主被枭首展于东市，“翌日，敕收后尸，葬

以一品之礼，追贬为庶人。安乐公主葬以三品之

万方数据

89

礼，追贬为悖逆庶人”。长安区博物馆收藏的《安

乐公主墓志》明确称志主为“大唐故勃[悖]逆宫

人”，评价她“德不建兮身招耻”[111。

四

那么这篇墓志铭竟是出于何人之托呢?《墓

志》能不能读出上官昭容墓被毁的原因呢?

在开元以前的唐代墓志，一般是不署撰、书者

姓名的，此篇墓志文无撰文者信息，符合时代特

征，并不是出于刻意的安排。按照唐代墓志撰写

的惯例，撰文者大多会在序文末尾对出资制作墓

志的请托人(一般是志主的子女或家庭重要成员)

点名奉承一番，以昭显后者的孝友或慷慨。《唐昭

容上官氏墓志》也不能免俗，即便文面上的请托人

是当时的睿宗皇帝。但是特殊的情况出现了——

志文明言：“太平公主哀伤，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

祭，词旨绸缪。”撰文者在这里毫不掩饰太平公主

痛惜上官氏之死的感情，很显然是特意交代。我

们不妨尝试分析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的关系。首

先，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年龄相仿，“太平公主者，

高宗少女也。以则天所生，特承恩宠。初，永隆年

降驸马薛绍。”[121设若永隆年(681年)降驸马薛时年十六，则太平公主应生于麟德二年(665年)

，正与生于麟德元年(664年)上官昭容年龄

相仿。其次，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同在宫中长大，

具备频繁接触的条件。再次，上官昭容曾与武氏

过从甚密，而太平公主的第二任驸马武攸暨正是

武氏家族成员。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有私交和相

同政见是完全有可能的。

十四日即葬，自卒及葬，

景云元年的太平公主，正处于协助李隆基平

韦后之乱并支持睿宗登基的政治全盛时期。史

载“公主

每人奏事，坐语移时，所言皆听。荐

人或骤历清职，或至南北衙将相，权移人主。军

国大政，事必参决，如不朝谒，则宰臣就第议其可

否。”E13]结合《墓志》“词旨绸缪”的描述，不难想

象，上官昭容的安葬，太平公主有游说睿宗的莫

大之功。而实际上上官昭容葬礼的资助者正是

当时踌躇满志的太平公主。

昭容名列其中[10|。

太平公主不但资助上官昭容的葬礼，还主张

为已逝者编纂文集。对上官昭容政治、文学评价

最完整的是张说所撰的《唐昭容上官氏文集

前后

序》，赞其“两朝专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

如响。虽汉称班嫒，晋誉左嫔，文章之道不殊，辅

佐之功则异。”[14

o《旧唐书》记载：“玄宗令收其诗

笔，撰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为之序”，《新唐书》系

年于开元初。直到陈祖言作《张说年谱》，才认为

此说有误，将张说此序写作时间系于景云二年

(71

1年)¨引，可谓灼见。序文末段叙述编纂文集

的缘起提到：“镇国太平公主，道高帝妹，才重天

游东壁，同宴北渚，倏来忽往，物在人

亡。悯雕管之残言，悲素扇之空曲。上闻天子，求

椒掖之故事；有命史臣，叙兰台之新集。”由此可知

请为上官昭容编纂文集的正是太平公主，“上表”

的对象是其兄唐睿宗，不是后来的唐玄宗。

太平公主的丈夫定王、驸马都尉武攸暨延和

月，太平

公主因谋逆赐死，“令平毁其墓”¨引。平定太平

公主叛乱的是李隆基，下令毁武攸暨墓的人，无

疑也是这位刚刚即位一年的新皇帝。太平公主

对死于李隆基之手的上官昭容高调示好，难免令

二 后者衔忿迁怒。毁的是上官昭容的墓，打的却是

太平公主的脸。我们认为，上官昭容墓之毁，应

与武攸暨墓之毁同时。

值得注意的是，上官昭容以前的大靠山武三

思也被毁了墓。先是，睿宗即位之初，就“以三思

父子俱有逆节，制令斫棺暴尸，平其坟墓。”[171在

八世纪的初叶，毁墓和建新墓ll副似乎成了掌权

者发泄怨愤和表达态度的极端方式，这种行为背

后的政治因素纠缠着几代人对绝对权力的欲望。

上官昭容作为权力斗争的参与者和牺牲品，既然

性命，又何惜身后的一座墓?

五

张说撰《昭容上官氏碑铭》计150字存留至

今，考古发掘时我们特意对墓葬以南进行了大面

勘探，并未发现《昭容上官氏碑》。唐代有碑

志之序、铭分别请人撰写的先例。《上官昭容氏

“齐公叙不录”，铭文亦提到“或穆

齐公，叙其明德”，可见该碑序文由齐国公崔日用

所撰。仇鹿鸣在《上官婉儿之死及平反》一文中

认为“崔日用在唐隆政变中立下大功，因获封齐

国公，其于景云元年七月入相，但仅月余便因与

万方数据

研究与探索

薛稷不合而遭罢相，寻出为扬州长史，历婺、汴二

州刺史，兖州都督，荆州长史。因而景云二年七

月，崔日用并不在长安，自不可能为上官婉儿神

道碑作序。”“神道碑与墓志应作于同时”¨9I，其

说甚是。然而我们认为，在景云至先天年间，对

于上官昭容不存在“平反”的问题，实际情况是：

唐睿宗在太平公主的游说下给了上官昭容肯定

的评价，而唐玄宗即位后并不认可。 人，昔尝共

唐代神道碑一般是在下葬之后数年甚至十

数年才树立，如果上述毁墓时间的推论成立，那

么该墓根本就不具备立碑的条件。张说受托写

就碑铭，但文本未毁弃，因而被传抄存留至今；崔

日用所作的《上官昭容氏碑》序文因种种原因不

幸湮没。

元年(712年)卒。先天二年(713年)七

上官昭容还曾被“追谥”为“惠文”，但这是

下葬之后的事，《墓志》制作于下葬之前，不可能

有记载。《唐会要》卷八十：“惠文，赠昭容上官

氏。景云二年七月追谥。

以其有功，故此追

赠”Ⅲ1，《资治通鉴》卷二一O亦记载：“(景云 年)秋，七月，癸巳，追复上官昭容，谥日惠

文”旧1j。谥号是对官员生平贡献和人品行事的

官方集中评价，在唐代有诸多限制，“诸职事官三

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身亡者，佐史录行状申考

功，考功责历任勘校，下太常寺拟谥讫，复申考

功，於都堂集内省官议谥，然后奏闻”，谥号是经

过群臣集议而定，非皇帝个人的专权行为。唐代

女性得谥者仅见于皇后与几位公主，上官昭容得

谥堪称殊荣，另一庶姓女性得谥的特殊案例，乃

武则天之母杨氏，赠谥“贞烈”。

已经搭上了卿卿

上官昭容身后事可谓一波三折：景云元年

(710年)八月以昭容身份葬，太平公主赙赠甚

厚，张说为其撰写碑铭；景云二年(711年)追复

昭容，追谥惠文，太平公主上表编纂《上官昭容

集》，张说作序；先天二年(713年)，太平公主被

积

“官方毁墓”。这种做已逝者文章的行为，折射

出了唐代政治斗争的惨烈与诡谲。

碑铭》篇题注

《墓志》称葬地为“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

原”。雍州为唐京畿所在，唐武德二年分泾阳、始

平置咸阳县，治杜邮(今咸阳市东)。武则天母

杨氏顺陵即在县界。茂道乡名为首见，其辖境无

考。洪渎原为北朝以来沿袭之地名，大致范围为

赐死，与太平公主关系甚密的上官昭容之墓遭到

《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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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发掘资料，待刊。今咸阳市渭城区所辖渭河以北、泾河以南，咸阳

[6]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6630．

市区以东、汉阳陵以西的区域。此处所在地势高

[7]同[6]．

亢，泉深土厚，与汉、唐长安城隔渭水相望，自汉

[8]刘晌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8．

代以来即为京城以北的高等级墓葬区，原上有西

[9]张说．昭容上官氏碑铭[c]∥李防等编．文苑英华．北京：中

汉帝陵、北周帝陵和大量十六国、北朝、隋、唐王

华书局，1966：4911．

公贵族墓葬。以上官昭容正二

[10]王钦若等编纂，周勋初等校订．册府元龟(校订本)[M]．南

品的身份，葬于洪

渎原并无不可。

京：凤凰出版社，2006：199．

[11]孟宪实．《安乐公主墓志》初探[c]∥西安碑林博物馆编．纪

按照唐代的丧葬礼仪，已嫁女子从夫葬，未

念西安碑林九百二十周年华诞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

京：文物出版社，2008：315—316．

嫁女子从父葬。按照一般判断，上官氏系唐中宗

[12]刘晌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4738．

唐

所册昭容，理应陪葬定陵。然而，上官昭容与李

[13]同[12]：4739． 皇室有隙，又系横死，不能获陪葬帝陵也在情 理之中。那么，唐代有司为上

[14]董浩等编．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1983：2275．

官昭容选择的墓地

[15]陈祖言．张说年谱[M]．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4：32．

仅仅是因为洪渎原是历史上传统的贵族墓葬区

[16]同[12]．

吗?还是存在其他更为直接的理由?我们期待

[17]同[12]：4736．

着接下来的考古发现能揭开这个谜底。

[18]章怀太子墓、懿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即是建新墓的典型代

表，这3座墓的规模在有唐一代无出其右者。 [19]仇鹿

鸣．上官婉儿之死及平反[N]．东方早报，2013—9—22

(B03)．

[1]李明，耿庆刚．陕西发掘唐昭容上官氏墓[N]．中国文物报，

[20]王溥撰．唐会要[M]．北京：中华书局，1955：1476—1477．

2013—9—11(1)．

[21]同[6]：

[2]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488．

6666．

[3]董浩等编．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1983：198．

(责任编辑朱艳玲)

[4]林宝撰，岑仲勉校记．元和姓纂[M]．北京：中华书局，1994：

1082．方括号内为笔者据岑校所改本字或脱字，下同。

更

正

本刊2013年第4期86页《孙家南头秦国春秋铜器墓的相关问题》一文的附表二第四组因排版原因出现错误，特

此更正如下。并向读者与作者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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